时间的手心

    老娘的两个儿子没个名字，按排行称老大和老二。老大已经是近四十岁的人了，耳朵又背，反应迟钝。老二也三十冒头了，有几分精灵。家里穷没有女人愿跟他俩过，是一对光棍汉。他们安顿下来后，两个儿子分头到附近的村子里去讨饭。有一天老二来到一个村头，见一俊俏的妇人站在家门口张望。他便上前乞讨：“大嫂行行好吧，老娘瘫在家里三天没得吃了！”
    俊俏妇人打量了他一阵子后说：“你会泥瓦匠活吗？”

   “干过。”

    俊俏妇人便领着他转到她家后院，只见后墙一个拐角处倒塌了，房屋后面的窗户不高，穿过后院可直接爬进窗户，她忐忑不安。本来本村一个经常纠缠她的男人许愿帮她来垒墙的，她三等两等也没见那男人露脸。她知道那男人怕老婆，不敢来。记得有一次，她听到有人轻轻地敲门，还没等她走到门口，就有一个女人骂道，让你偷腥！紧接着是一个男人嗷嗷叫。她从门缝里看那浑圆高大的女人揪着一个精瘦男人的耳朵走了。那男人正是常常色迷迷向她调情的男人。

    快掌灯的时候老二才把墙垒好。俊俏妇人感激不尽，就从面缸里挖了三瓢玉米面，说让他带回去给娘贴饼子吃。

    老二支吾了半天没说出话来。俊俏妇人以为他嫌少，忙解释说：“我家男人那年出海未归，我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个儿子日子过的挺紧巴。”

    老二不好意思地说：“不怕你笑话，我们是逃荒的，住处连口锅都没有。”

    俊俏妇人明白了，赶紧点火在锅里贴饼子。和面的时候她又在玉米面里参了些高粱面。

    老二摸着黑回到家里。老大今天非但两手空空，还让狗在腿上咬了两口，本来已经褴褛的裤子也撕破了。老娘正在油灯底下给他缝补裤子。看到小儿子背了小半袋子饼子回来，高兴的眼泪都流出来了。

    老二牵回的山羊就是在这俊俏妇人家偷的。本来他是想要些羊奶回去喂婴儿，但当他发现家里没有人时，便动了偷的念头。

    俊俏妇人儿子看到隔壁邻居家小孩穿了一双虎头鞋，非要一双老虎鞋。她便去讨鞋样，走时门虚掩着，没想到一会工夫奶山羊不见了。她围着村子转了好几圈不见踪迹，正在着急上火。老太太一家找上门来。

    当老太太说明来意时，俊俏妇人既意外又高兴。意外是羊失而复得，高兴的是可以以羊顶工。那只山羊是她给是她给儿子买的，儿子自小不爱吃饭，身子骨不硬实，如今大点了饭吃的多了，奶喝的少了，再说了地里的麦子熟透了正等着开镰收割，于是便爽快的答应了。老娘指定让老大来顶工，她觉得老大老实本分不会惹事生非。

    女孩有了奶吃不哭了。女孩她娘也逐渐恢复了体力。原来她是乘船与丈夫一起到远道寻亲的，没想到船舱漏水后沉没了。丈夫给她一块木板，她抓着它死里逃生。丈夫生死不明。当她知道这一家人为她母女俩所做的一切后非常感动。她视老太太如同亲娘，家里的杂活全包了。这天她在炉灶里点了火，无意中聊起锅来。老娘说，那是他们哥俩帮人家锄地除草，施肥浇田，顶工钱人家给的口旧锅。

    他们住在一个高坡上，房顶是厚厚的海草，墙壁是宽宽的土坯，周围是芦苇遮挡，虽说房子低了点，但不怕雨不怕风。自打家里来了个女人，添了个女孩后，老大老二的劲头更足了，老二给人家帮工换回粮食。老大与山羊换工后，那俊俏妇人做了好吃的也会给他带回家。哥俩闲不住，抽空在低洼的地方挖了一个个河沟，每当涨潮时，海水会把鱼带进河沟，退潮时那些鱼就留在河沟里了。他俩把一个个河沟里的水淘干，那些活蹦乱跳的花色不同的鱼就被抓进水桶里。他俩也时常到船窝子里抓海虾，三寸多长的虾一把把地被抓上来，它们勾丫着腿个个晶莹剔透。他俩学着当地的人黑天提留个玻璃罩的灯笼到浅海中照鱼。说来也怪那些鱼都愿往灯光下跑，一把就抓一条。他俩拿到市场上去卖或者换成粮食，或者晒成鱼干留着冬天吃。哥俩还开荒种上花生和地瓜。

    老大每天从五更忙到黄昏，在俊俏妇人家的五亩地里干了半个多月，割了麦子，再一担担挑回家。又和俊俏妇人一起把麦穗剪下来，在场院里晒干后，拉着磙子碾轧。俊俏妇人颠着簸箕扬出麦壳和麦芒。当俊俏妇人撑着袋子，老大把脱粒的麦子倒进去时，她绽着笑容，他跟着憨笑。这期间俊俏妇人在玉米面里掺上豆面，黄澄澄的大饼子让老大吃的饱饱的。回到家里老娘问，你吃的什么好嚼棍，放的屁臭死人。俊俏妇人尽管说以羊换工，但还是让老大扛走了一袋子麦子。为了抢农时，老大又和老二一起帮着俊俏妇人耕地播种秋玉米。转眼进了秋收的季节，个个玉米穗长的粗实。女孩吃了羊奶也长个子了，长壮实了。女孩她娘心存感激，总想着报答这家子人。

    这天老大担回来两袋子玉米，正要往后院搭起的架子上挂。猛然发现树上趴着一个人，定眼看是一个男人，他是在偷看房子里的女人。他正要去拿根棍子把树上的男人捅下来，没想到那人抢先下了手，一个装着石灰面的纱布袋子正打在他的眼睛上。俊俏妇人听到老大痛苦的地喊叫声，抄起菜刀跑到后院，吓的树上的男人赶紧往墙头上跳，一脚踩空了掉在院子里。俊俏妇人举刀要砍。那男人缩成一团，不住地求饶。俊俏妇人说你再敢来调戏我，我非剁了你。吓的他抱着头一瘸一拐地窜了。

    俊俏妇人翘着脚掰开老大的眼皮，使劲地吹他眼睛里的石灰粉末。她羞羞涩涩地说：“眼都红肿了，今晚就住在这里吧。”

    老大躲开妇人捂着眼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家。他心里话，那可不行，老娘会骂我的。

    老大两眼红肿的眯成一条线。老娘问:"谁把你欺负成这样了?" 
    老大讲述了事情的原委。老娘又问：“你怎么知道那树上的男人是在看妇人洗身子？”

    沉默了一阵子后，老大羞愧地说：“我也看见过，不是偷看，那天我在后院干活，口渴了就走到后窗户前想要碗水喝，看见......”

    老娘追问：“看见什么了？”

    “奶子。”老大已经把头埋在胸前的衣服里了。

    其实老大并不知道妇人常常因为皮肤过敏，有擦拭身子的习惯。

    这时候女孩她娘说话了：“自己家里有，还去看别人家的！”

    说着她解开衣襟露出一对雪白的奶子。

    老大什么也看不清，捂着眼光顾了疼痛了。老二看了心发慌，脸发热。

    老娘说：“话都说到这分上了，你们俩听好了，她男人没来找她前，不准对她动手动脚，两年后，他男人没来，你们其中一个可以和她圆房。”

    女孩娘说：“无论如何你们全家都是我们母女的救命恩人，老大就是孩子的大爹，老二就是孩子的小爹。”

    第二天，俊俏妇人扛着半袋面粉，领着儿子找到老大家。她有心思，一个妇道人家，没个男人撑着天，真是千难万难，老大这阵子在她家干活，她觉得他实诚，善良，多亏了他的照应，一茬茬庄稼收成好，她娘儿俩日子过的踏踏实实。她心里不仅涌动着感激之情，好像还有别的抓挠着，似乎一种依依不舍的情怀油然而生。她没有流露自己的心思，只是说她答应山羊就归老大家了，今后就以粮食顶工钱。

    女孩她娘抱着孩子出门送俊俏妇人。两个女人相惜相怜，心里格外亲近。女孩她娘一再感谢俊俏妇人。俊俏妇人说要谢就谢他们娘仨吧，我也得到他们的济。小女孩总是笑脸看着俊俏妇人，临别时俊俏妇人拉着她的小手高兴地说：“说不定我们还会成为儿女亲家呢！”

    俊俏妇人走了后，老娘说：“她很善良，一个人带着个孩子也不容易，老大眼睛好了后还到她家去吧！” 

    老大照旧在俊俏妇人家帮工。

    老二还是做些散工。有一次他帮着一户人家往地里送粪，活干完了，看看天气不好，要赶着回家，还没出村口雨就下起来了，雨来得很急，下的很大。他赶紧回头跑到一个百货商店里避雨。它是周围几个村子最大的商店。突然一个卖货的女子惊讶地喊：“漏雨了！”

    商店经理是个中年妇女，她赶紧吆喝大家把柜台上的货物搬走，放上两个脸盆。雨不停，脸盆里的水已经倒了好几次。经理担心夜里怎么办。老二搭话：“有梯子吗？”

    雨下的小了点，经理找来梯子。老二上了房顶，他把烂草清理掉，抹上泥巴贴上新麦草。房顶不再漏雨了。为了表示谢意，经理把淋湿的青蓝色的布裁了几尺送给他。他接过来后眼睛不停地撒摸小孩用品的柜台。经理抓了一把糖块给他。他谢过人家后，兴冲冲地往家里奔。

    女孩第一次见到糖块，起初还不敢吃，后来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，才放到嘴里。边咂边笑。

    那块布老娘让女孩她娘做件衣服，女孩她娘不依。她一针一线给老娘缝了件衣裳，剩下的布头又给大爹和小爹各做了一双鞋。

    老娘不舍得穿，一年后那衣服做了的她的寿衣。

    又过了一年，这期间，哥俩按照老娘的嘱咐，非但没碰女孩她娘，还特别敬着她，家里的大小事都由她作主。她也真像个一家之主，精心侍候着孩子和两个男人。那女孩身前身后喊着大爹小爹，哥俩心里像蜜一样甜。

    一天，老大对老二说：“她的丈夫没有来，你就娶了女孩她娘吧！日后她们母女也好有个照应。”      

    女孩她娘也同意改嫁老二。他们商量着选了一个吉祥的日子就要圆房。

    圆房的那天，邻村的俊俏寡妇来了，她带来的贺礼是半袋白面。女孩她娘借机撮合老大与她的婚事。一个人带着个孩子日子过得不轻快，她早就相中了老大，只是羞于启齿。经女孩她娘搭桥，她满心欢喜。老大红着个脸直点头。

    圆房的夜，是有故事的夜。老大背着熟睡的俊俏寡妇的儿子送他们回家，刚进家门，忽听得后院噗通噗通几声响，老大要去看看。俊俏寡妇扑到他怀里挡住他，悄声地说，有人在扔土块，隔三差五地扔一次，已经习惯了，不要管。这一夜老大留宿了，他们合计着结婚的事。当老二与女孩他娘点燃心火，赤裸着身子紧紧地拥抱一起的时候，一个柱着棍子步履蹒跚的男人敲开了他们的家门，探进个污垢的脸，颤巍巍地说：“行行好，给口饭吃吧！”

   女孩她娘听出来了，来者是他的丈夫。他一直在寻找她，终于找到了。

   从此女孩有了三个爹。